第六十九章:暮色何其深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便是传说中的白头碑?」季婵溪伸手缓缓摩挲过石碑,心生敬畏。
这举世闻名的白头碑。矗立在失昼城之前,传言是三万年之前的圣女所书。
从此以后,失昼城便真正地与世隔绝,世人难以找寻。即使是失昼城中的使
者偶尔行走人间,也须以黑色的斗篷遮住白发。
人间不见白发,白发亦不去见人间。
林玄言感受着石碑上传来的圣息,历万年而未衰减,可见那人生前何等道法
通天。
「百年之前我曾来过失昼城,却未见到白头碑。」陆嘉静回忆道:「三当家
曾告诉我,唯有大事发生之际,白头碑才会现世。」
大事自然是指天魔吞月的传说。
即使失昼城真正沦陷,或许白头碑也能将那些魔物困于月海,不能去为祸人
间。
渊然在块石碑前停留片刻,然后继续向更南方掠去。
近处的天幕上,依旧是望不见星斗的凄惨黑色,而远方的天空上,海水与天
空之间晕出了惨淡的昏黄色,在那里,挂着一轮若隐若现的苍白残月。
魔息不绝如缕,扑面而来。
渊然剑气分割开的海水转而又弥合。
海波腾浪,翻流不止。
渐渐地,无数高大山峦般起伏的黑影远远地展露在了视野里,就如同蛰伏天
边的巨兽,一望无际。
「失昼城。」季婵溪望着那座不知尽头的海上古城,震撼自语。
古城冲入视野,即使是林玄言依旧觉得内心震撼,难以想象,如此巨大的城
楼如何能够漂浮海上而不淹没。
陆嘉静目光沉重,因为这座传说中沐浴圣辉的城池,此刻非但没有当年的圣
洁灵气,反而显得暮气沉沉。
看来失昼城中的局势很不好。
临近失昼城,刀戈碰撞的声响从远处遥遥传来。
坍塌的城垣间冒着黑烟,尸体堆积的恶臭味不尽涌来,一道道法器凝成的光
束时不时地在城中亮起,又有许多低等的魔物在海水中翻腾涌上,向着失昼城蔓
延过去。
「六首蜃妖又要来了,诛妖法阵快启!」
失昼城的某个城门忽然打开,许多人从城中冲出,齐齐对着海水结出诡秘阵
型。
他们动作极其熟练,站位一成,便有光华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剑的形状,
对准了某处水柱上涌的海水。
「你们三当家已经穷途末路了?竟然让你们这些法力低微的小辈来拦我?」
海水中响起了威严而嘲弄的咆哮。
那道龙卷般腾起的浪潮忽然炸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海面上,六首蜃
妖六个头颅如孔雀开屏一般展开,每个头颅皆是尖嘴扇鳍,它嘶吼咆哮着,一口
三角形的尖锐牙齿泛着森白寒芒。
诛妖法阵凝成的白色大剑化作一道长芒朝着蜃妖砸去。
清脆碎裂的巨响声里,蜃妖惨叫一声,巨大的身影向着海面跌去,翻腾起小
山般的浪花。而大剑与此同时破碎,化作无数小小的飞剑朝着海水中钉去。
未等他们松口气,海水便再次沸腾般翻滚起来。
那六首蜃妖重新浮出水面,长长的脖颈拱成弧形,猩红的狭长眼睛死死盯着
那些年轻人,而那些人再次立阵结剑,只是这一次的剑光要弱上许多。
蜃妖猖狂大笑道:「就凭你们还想杀我?都去死吧。你们那小娘皮子对上我
们妖王,恐怕已经自身难保,更别说来救你们了,失昼城沦陷已是大势所趋。天
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渊然剑恰从它周身划过,在它巨大的身影下渺小得像是无意途径的海鸟。
「这是万年前的古蜃族?」陆嘉静想起书中的记载,「传说它们也是龙裔,
天生便有神通,擅长吞云吐雾,而且力大无穷。」
「谁在说话?」
那六首蜃妖缩回了脑袋,望向了那柄忽然悬停在身前的古剑,它聚起细细的
眼睛,打量着那柄忽然出现的剑,神色冷漠。
「你们是谁?失昼城怎么可能有外人进入?」蜃妖冷冷发问。
林玄言看着那巨大的头颅,许多万年前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段关于蜃妖和雪
国的,南荒上的记忆。
蜃妖见他们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的威严吓住了,他细细打量下,眼睛越来
越亮,它发现那剑上的两位女子竟都是绝代佳人,样貌竟都不输失昼城的那位当
家,没想到自己复苏之日竟还能碰上这等妙事?
它感受着这三人的境界,发现那两女子境界竟与自己相仿,而那男子好像要
弱上许多。不过多出两个化境又能如何?等到南荒大陆彻底复苏之际,通圣境的
大妖便可有十余个,化境的大妖更应是多如牛毛。
它盯着林玄言,冷笑道:「小子,乖乖交出你身边两个女子,我还可以给你
差事做做,将来失昼城破,你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林玄言笑道:「失昼城的当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来自然是来杀你们的。」
六首蜃妖放肆大笑道:「你们三个年纪轻轻,口气倒是很大,今日本王便将
你废了,然后当着你的面好好玩弄你这两个漂亮的小姘头。」
林玄言冷冷道:「死了上万年,好不容易活过来,却怎么还是这般愚蠢?」
六首蜃妖竖瞳凝成了线,显然是已被激怒。
林玄言忽然微笑道:「不知道万年过去了,你那蛇腹上的剑伤可曾痊愈了?」
六首蜃妖心中骤然冰冷,那六个脑袋同时后退了一些,它们环视着林玄言,
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它只将半个身子漏出海面,便是因为那海面下的另外半
个身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那道剑伤曾让曾经的它瞬间毙命,后来他的
尸体得到被龙血惠及,它才得以重新苏醒。
而那道剑光纵横南荒而下的场景,他毕身难忘。
那是一道几乎悬挂了整个大陆的光。
当时死去的大妖太多太多,它也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个。
它盯着林玄言,寒声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林玄言懒得回答,只是伸出了右手,作手刀状,「既然你死过一次,那也不
介意再杀你一次。」
六首蜃妖再也不顾什么威仪,忽然涌现的警惕感催生出巨大的恐怖,这让它
忍不住向着海水中疯狂钻下去,然而那道剑光已经来临。
时隔万年,它再一次看到了这道剑,与当年如出一辙。
海水纷纷墙立而起。
滔天巨浪间,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透过海水震荡而出,大团大团的鲜血涌出海
面,旧剑伤上再添新剑,这一剑直接让它的身体断成两截,向着海底沉去,无数
尖牙利嘴的妖鱼蜂拥而来,撕咬着这美味至极的尸体,很快将它啃成了骨架。
渊然剑在空中兜了个转,带起一道金黄色的弧线,朝着失昼城掠去。
那些失昼城年轻的修行者各个心神摇曳,如见剑仙,忍不住单膝跪地相迎。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黑衣银发,望着前来的几位剑仙,倦容上皆是恭敬之意。
落地之后,林玄言跃下渊然,望着那个为首的修行者,直截了当问道:「失
昼城如今局势如何?你们三位当家如今又在哪里?」
……
试道大会的白玉台上,自左而右,一道剑气犁成的沟壑横亘在两人之间。
随着夏风拂动,天上裂成一线的云层渐渐弥合收拢。
李墨依旧盘膝而坐,身子微微离地浮空,那青衣布衫添了许多的裂纹,他长
发散乱,眼睑低垂着看着下前方,犹似还在认真行棋。
俞小塘已出第一剑。
她神色尤为认真。
那道剑意犁成的沟壑停在了李墨的身前,然后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向着
两边蔓延而去。
她不知道李墨到底在做什么,虽然他的防守看上去确实固若金汤,甚至有君
子气。但是就算你挡住了三剑又能如何,你难道以为我俞小塘行走江湖真的只靠
三剑,用完了只能挨打?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墨,不明白他如今修行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她只好再举起剑。
剑意瞬息起,气机抖转间剑气喷薄如尘埃四散。
裴语涵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一边,白玉台上已然出现了三个俞小塘的幻影。
但那幻影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单薄无比,因为那本就不是为了迷惑敌人,只
是她身法太快太快。
这虽还比不得当年林玄言与季婵溪那一战,两人在雨中快如激射的细线那一
般,但也已足够。
在场的许多修行者,修为低的生出高山仰止之感,修为高的便是后生可畏的
喟叹,而同辈参加试道大会的佼佼者们,更是觉得似乎自己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白玉台上生出了一道耀若白月的弧光,那弧光之中犹带着些许猩红之色。那
是剑斩落的光。
在那瞬间爆发的光明里,俞小塘身形不断隐现,那是一剑,亦是三千剑。
无数剑芒如银针洒落。
试道大会上像是下了一场茫茫的雨。
浩大的雨声弥漫成雾,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在视野无法触及的地方,隐隐约约还有微弱的落子声传来,短促却坚决。
裴语涵自然可以看清里面的场景。
俞小塘三千道剑影落下,看似凌乱无章,却各自不偏不倚地打落在了李墨的
周身,李墨周身那道无形的屏障凝聚了又破碎,在剑气的攻势下已然苦不堪言,
青衫之上密密麻麻地切割开裂口,其中隐约有鲜血渗出。
剑还在更快,更密,而李墨俨然已是困兽。
裴语涵当然不相信小塘能如此轻易获胜。
是时,她眯起了眼望向天空。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大网落了下来,在人们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整齐地铺在了
地面上。
一心一意出剑的俞小塘忽然神色微凛。
因为那些剑气在一瞬间丢失了目标。
李墨消失在了原地。
人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移动速度太快,要么是借用符咒使用了某种遁
法。
俞小塘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女,自然不会手忙脚乱,她第一时间收剑
立阵护住周身,然后剑意四散而去,寻找四周的法术波动。
仅仅是一个瞬间,李墨再次出现了面前。
「身在局中,犹不自知?」李墨轻声发问,他抬起手,再作落子状。
俞小塘下意识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多出了许多条整齐的黑线,那些
黑线纵横交错,将整个白玉台割成了棋盘。
而她双脚如陷淤泥,一时间竟然难以挣脱。
俞小塘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归元,中流,断切。」
气息瞬息流经三脉,剑气再起。
李墨却不管不顾她的出剑,自言自语道:「古时有位山上仙人好棋,一日游
历人间,遇一棋痴,划断木桩为枰,以黑白卵石为子,成就此局名局。」
话音一落,俞小塘发现周身多了无数黑白衣衫的人,皆是一个衣衫散乱的中
年人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那些人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纷纷望向了她。
俞小塘轻声道:「我师祖说,道心幻想不过旁枝末节,你李墨看来也不过如
此。」
这句话既是威慑对手也是给自己壮胆,俞小塘虽然凝目蹙眉,看似并无慌乱,
手心却已满是汗水。
她轻喝一声,一剑守心,其余剑朝着周身激散而去。
一声声砰然之响激荡心湖。
「我一声好棋如痴,几欲疯癫,为何还是算天不过?」
「下成此局,我本该不枉此生。」
「此一番名局,定是千古流传,为何我丝毫不感快意?」
「因为还是输了啊……」
俞小塘仿佛能听到耳侧有一般的声响,他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摆满了
石头的木桩前,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看着棋枰,久久不能释怀。
这种悲伤莫名与她相通,那一刻,她行剑的动作竟也带着悲怆之意。
剑意多了些情绪。
只是师祖曾与她说过,这本该是至无情的一剑。
于是那一剑斩落,终于添了些瑕疵。
三千剑在那一刻合为一剑朝着一个虚空处斩落,李墨的身影仿佛被剑吸引过
来一般也出现在了那里,他看似避无可避,神色却认真至极。
「少了一剑。」看着那无数道虚影凝成一剑,裴语涵轻声叹息。
三千剑少了一剑。
就是在那极小的缝隙里,李墨的身影陡然破出。
而在另一头观战的苏铃殊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有情胜无情。」
他身影在破出的一瞬便陡然化分为四,立在俞小塘的前后左右,将她围在其
间。
只包围不出手,这本该是毫无意义的攻击,而因为俞小塘身在棋盘之上,便
被赋予了意义。
围棋中四子围住一子,便可将中间那子提吃掉。
一道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从天而降。
俞小塘如堕牢笼,唯有正面承受那迎头而来的痛击。
护身的剑气被击得粉碎,俞小塘借那半息机会一鼓作气斩碎牢笼,身子倒滑
出去。
她已受了不轻的伤。
那一刻俞小塘才明白,李墨将整个白玉台变成了他的棋盘世界,如今她便置
身在他的世界里与他为战。
所以她也必须遵守棋盘的规则。
李墨再次落子,他轻声道:「这一局,是当年太年城老棋圣的最后一局…
…」
「闭嘴,我不下。」俞小塘忽然将剑脱手甩出。
那飞剑旋转着向着李墨的咽喉处割去,李墨刚刚建立起的棋道被迫消散,他
身形不停后退,在接近白玉台边缘之际,他身子立马后仰,那剑擦着鼻间堪堪飞
过。
而飞剑在他身后打了个转,立刻再次飞回,李墨青衫一震,身影消失,朝着
俞小塘奔去。
而俞小塘则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冲去。
一道道如击沙袋一般的声音响起。这是他们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肢体上
的碰撞交锋。
两人再一对拳,各自退开,俞小塘身子如鞭,灵巧一转,顺手将那旋转而回
的剑抓在了手中,而身子依旧顺着惯性转了半圈,剑气随之斩出。
那一剑斩在李墨青衫之上,将他仓促凝成的道法击得粉碎,李墨踉跄向后倒
去,费了好多步才稳住身形。
而那段时间里,俞小塘的第三剑已经起势。
李墨按住胸口,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呼吸,然后轻声道:「这一局,是你不得
不下的棋。」
俞小塘不甘示弱,「你想下棋有本事找我师弟下去,为难我一个臭棋篓子算
什么?」
李墨微微一笑,「能与你师弟再下一局自然最好。」
语音未绝,俞小塘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而她的身边,又有一道道棋意凭空而起,她并无他想,只是一剑斩去。
那一剑只是至纯至朴的一剑,那一剑燃了起来。
因为纯粹,所有光明。
许许多多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把丫头卖了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长大了能给家里种田作活,把你养大了能干啥?」
「小塘丫头,娘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的。」
又如何?过往再惨也总归已经过去,如何能扰我剑心?
剑意更盛。
「你根骨不错,与我走吧,随我学剑。」
「弟子都走光了,如今多了个你,你便是大师姐了。」
「这些剑谱,好好背熟,明日我考你……你不认字?唉,那得先上几年学塾
了。」
「这些剑诀不是这样记的,我一句一句教你。」
「学会了么?」
师父,我学会了,我如今已经倒背如流了。
剑气张扬宛若大风,李墨长发散乱,衣衫拂动,身形向后倾倒,仿佛下一秒
就要被剑风淹没。
「小师弟……」
斩了。
「仙人抚我顶……」
斩了。
「钟华,我们成……」
斩了。
「我不能喜欢……」
斩了。
俞小塘再也不看那些直照本心的意象,这一剑越燃越旺,肃杀无情到了极点。
裴语涵神色平静,不知是喜是悲。
而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剑慑住,难以离开。
苏铃殊修为终究要差裴语涵太多,她甚至也看不清局势了,只能感受到那些
隆起又坍塌的棋意和那无情到令人心悸的剑。她静静等着结局。
道法激荡如尘,喧嚣四溢。
裴语涵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
俞小塘怔怔地看着李墨,满是不解。
站在裴语涵身边,一直觉得胜券在握没有太过担心的钟华下意识跳了起来。
「师父……这……这怎么可能?」钟华看着场间那一幕,觉得看到了这辈子
最荒诞的画面。
李墨掌间尽是鲜血。
但他徒手握住了俞小塘的剑。
他平日里指间夹着的,不过是微有重量的棋子,而此刻握住的,是年轻一辈
里最强的剑。
「为什么?」俞小塘不明白,为何这至强一剑只有这些威力。
李墨脸上血色褪尽,很是苍白,而他另一只手轻轻敲击衣侧,一道道被俞小
塘斩碎的棋重新出现,那是她的过往。
李墨看着她,认真道:「你本是多情之人,何必行无情之剑?这剑与你本心
相违,自然不强。」
过了许久,俞小塘才点了点头。
她环视四周,看着面容模糊的父母,看着白衣胜雪的裴语涵,看着容颜清秀
的小师弟,看着风雪中对她微笑的钟华。她忽然有种流泪冲动。
但这毕竟是试道大会,她很动情,却还不想输。
真的想哭也只能打完了会被子里蒙着哭。
只是此局何解?
她忽然捧起了剑。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钟华瞪大了眼睛,连忙抓住了裴语涵的袖子,「是那招魔宗之剑,师父你快
阻止小塘啊,那是邪剑啊。」
裴语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了笑,说了声:「不会有事的。」
钟华急的快哭了,「这怎么能没事呢?师父你不会不要小塘了吧?」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里。
而在场间的其他人对于那一剑自然是过目难忘。很多人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个小姑娘,在那里举起了那把剑,震惊世人。
苏铃殊没有见过那一剑,只是这剑架一起,她便心生肃穆之感,便正襟危坐
盯着俞小塘,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李墨连出了数十道道法护住周身,其间意象万千,皆是千古名局里的胜负手。
他也曾见过那一剑,只是即使以他如今的修为他依旧没有信心可以抵挡。
但他还是必须试一试。
俞小塘捧着剑站在那里。
那是苍山捧日的起势。
等了很久。
而那轮耀目大日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里。
俞小塘站了许久,最终怔怔自语道:「我……我不记得了。」
剑招的演化,剑脉的流动,剑意的起承转折,她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为了刻意忘记小师弟,所以她也刻意忘记了这一剑。
她放下了剑,木立原地,失魂落魄。
「我输了。」她转过身。
她身后有一轮真实的太阳,绛红而昏黄。
夕阳西沉。
暮色何其深。
……
乾明宫上,有红鹤飞过,有白衣御剑过。
而乾明宫的地底,那座被两个通圣境老怪物设置了无数禁制的地牢,门忽然
缓缓打开。
身子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赤裸女子睁开了眼,望向来人。
来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只袖子却空空荡荡地垂着。
「有事?」邵神韵主动问。
三皇子轻笑道:「闲来无事,便来瞻仰一下妖尊大人的绝代风华。」
邵神韵问:「那两个老怪物敢让你进来,就不怕你死?」
三皇子笑道:「就算你真能杀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我的命早就不属
于我自己了。」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三皇子轻笑道:「四年前的如今,试道大会的最后一日,妖尊大人连破十三
门观临城中,红衣红裙,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不着寸缕困在这里,被两人不成
人样的老怪物当作凌辱发泄的工具,真是命运弄人啊。」
邵神韵平静道:「你难道真以为可以关我一辈子?」
三皇子微笑道:「妖尊大人何等道法通天,我自然无此奢望,只是无论你今
后再绝代风华,如今也是露着奶子光着屁股被关在这里,至少这几年,我可以随
意处置你。」
邵神韵看着他,神色冰冷。
三皇子不为所动,从刑架上取下了一根印满符文的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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